一滴水的力量①｜大下姜诞生记

潮新闻(xīnwén)客户端 记者 何晟

穿行在(zài)杭州市淳安县下姜村，青山满目，水声潺潺，一幢幢(yīchuángchuáng)小楼簇新。

在中国60多万个行政村中，曾经的下姜村不过是(shì)卧于贫困中的一粒微尘(wēichén)，“土墙房、半年粮、烧木炭，有女莫嫁下姜郎”是其(qí)真实写照。

短短十几年间，下姜村完成从穷山村向“绿富美”的跃迁，华丽转身(zhuǎnshēn)为如今“农家乐、民宿忙(máng)、瓜果香(xiāng)，游客(yóukè)纷纷来下姜”的明星村。靠“八八战略”指引、“千万工程”先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yínshān)”理念引领发展起来的下姜村，是典型，是镜子，是新时代乡村振兴的试验田。

然而，有“新成长(chéngzhǎng)”必然(bìrán)有“新烦恼”。如何破解下姜发展带来的“成长的烦恼”？淳安围绕“烦恼”在哪里，改革就跟进到哪里，把“成长的烦恼”变成思考和(hé)行动。

面对“先富帮后富，大家一起富”中遇到的“烦恼”和(hé)问题，2019年6月，淳安(chúnān)率先探索党建联建机制，“跳出下(xià)(xià)姜、发展下姜”“融入下姜、共享发展”，组建大下姜乡村振兴联合体(liánhétǐ)（简称大下姜联合体），探索以下姜村示范引领、周边乡村积极融入、区域统筹联动协同发展的共富路径。

如今(rújīn)，大下(dàxià)姜已构建形成下姜村携手带动周边地区，大下姜与(yǔ)安阳、里商、石林等乡镇(xiāngzhèn)联动发展的(de)新格局。大下姜联合体建设也入选全国首批“乡村振兴典型案例”、浙江“改革创新最佳实践案例”和“乡村振兴最佳创新实践案例”、全国农村综合性改革试点和中组部党建引领乡村治理试点，成为浙江省“新时代美丽乡村十大模式”之一，走出了一条“先富帮后富，区域(qūyù)共同富”的乡村振兴之路。

下姜村(jiāngcūn)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江财女说，我们很想和下姜村一样(yīyàng)天天发财

江财女曾经很羡慕下姜村(jiāngcūn)的邻居们。她的家在枫树岭镇薛家源村，离下姜村仅5分钟车程，同样是青山绿水(qīngshānlǜshuǐ)、农田环绕，但与下姜村的红火相比，这里一度显得寂静和(hé)冷清。

“隔壁下姜村啊，晚上12点多都有(yǒu)人举着牌子接待游客，早上7点多就有一拨(yībō)又一拨的游客。说实话，看着隔壁村天天发财，这怎(zěn)不叫人‘眼红’呢！”回想起当初，江财女笑着说。

如今(rújīn)，再谈起(tánqǐ)“邻居”下(xià)姜村的(de)幸福生活，江财女由羡慕变成了加入“大家庭”的自豪。2018年，她听说枫树岭镇和大墅镇的几十个村要一起打造“大下姜”，果断结束了20多年在外打工的生活，回村开起了浪田湾民宿。

“刚开始(kāishǐ)时最难，没有(yǒu)经验，没人光顾。”江财女说。大下姜联合体工作人员了解情况(qíngkuàng)后，鼓励她报名参加了第二期“下姜村民宿培训班”，从前台(qiántái)服务到制作菜谱，她全都学了个(gè)遍，还拿到了“杭州市铺床大赛”第一名。同时，下姜村分来了客源，也送来了经验，帮她度过了艰难的(de)初创期。渐渐地，她有了许多回头客，老客人带新客人，越来越多的游客光顾这里。“最火的时候，一天有十多个客人，但我忙(máng)得过来，也忙得开心。”

江财女的故事，从下姜村(jiāngcūn)开始；下姜村的故事，并未止于下姜。一条可持续、可复制(fùzhì)的共富之路，使“一村之变”逐步发展为“一域(yīyù)之变”，而大下姜联合体，正是引发变化的核心与枢纽。

张宏斌曾任大下姜(jiāng)联合党委常务副书记，在他看来(kànlái)，大下姜联合体的诞生不是(búshì)因为上级意志，也不是一纸行政命令，而是在多方面需要改革的现实需求下应运而生的结果。

一方面，下姜村进一步发展遇到(yùdào)瓶颈。

20年来，下(xià)姜村(jiāngcūn)(jiāngcūn)坚持党建引领，挖掘潜能、增加集体经济(jítǐjīngjì)收入、多措并举发展特色产业、探索实践共同富裕新路径，让下姜村发生了(le)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下姜村毕竟只是一个区域(qūyù)面积10.76平方公里、人口不到800人的小村庄，迅速的发展已经产生溢出(yìchū)效应，亟须拓展容量、丰富产业。大量游客涌入，但村里的旅游产品数量和种类却跟不上，就拿民宿来说，最火爆时一天的住宿需求曾超过600人，远超村子的接待能力。

另一方面(lìngyìfāngmiàn)，周边同样(tóngyàng)的山、同样的水、同样的人，求变之心同样迫切，融入下姜共享发展的愿望也同样迫切。

“下姜村的精彩蝶变，周边区域的村民都看在眼里，既羡慕又着急(zháojí)。”张宏斌说。春节时，外地的村民返乡，也(yě)是这样的议论出现(chūxiàn)最多的时候：“什么时候，我们村也能变得和下姜村一样好？”

2017年10月，党的十九大提出实施乡村振兴(zhènxīng)战略；2018年3月，杭州市和淳安县出台了《下(xià)姜村及周边地区乡村振兴发展规划》和交通发展、乡村旅游、农业产业(chǎnyè)、村庄(cūnzhuāng)建设4个方面的专项规划，统称“1＋4”规划，提出到2020年要将下姜村及周边村庄基本建成“乡村振兴示范区”。“但在落实(luòshí)规划的过程中，我们逐渐发现了一些问题(wèntí)。”张宏斌说。规划是有(yǒu)了，也在执行，但各个乡镇互不衔接，缺少融合。下姜村地处枫树岭镇边缘，邻近的是大墅(dàshù)镇相关村庄，在不同的行政区域内带动(dàidòng)周边振兴实现共同发展，也面临诸多问题，如平台各自为政、资源共享困难、产业发展重复等。

正是为了破解这些难题，2019年(nián)，淳安县委在认真调研(diàoyán)的(de)(de)基础上，提出以组织体制突破引领全方位突破、以组织振兴推进乡村振兴的思路，即在不打破行政区划、不改变党组织隶属关系的前提下，以下姜村(jiāngcūn)示范引领，以地缘相邻、文化相近、产业互补为原则，组建包括枫树岭镇(lǐngzhèn)、大墅镇下属32个行政村的“大下姜乡村振兴联合体”，涵盖340平方公里、2万多人口。

2019年(nián)6月25日(rì)，大下姜联合体及联合党委正式成立，涵盖(hángài)的32个行政村通过党建引领“拧成一股绳”，开始合力推进抱团发展的创新尝试。区域范围调整到25个行政村，涵盖2.5万人口(rénkǒu)、350平方公里土地。

云雾缭绕的下姜村。杨波 摄（浙报集团资料照片(zhàopiān)）

探寻(tànxún)新的“船”和“桥”

作为(zuòwéi)新生事物，大下姜联合体坚持把(bǎ)改革创新当作通往共同富裕的“船”和“桥”。

大下(dàxià)姜联合体创新型的(de)组织结构，强化了抱团发展“导向力”。在不改变原有行政(xíngzhèng)区划的前提下，专门成立大下姜联合党委，由(yóu)1名县领导担任党委书记，1名县管正职领导担任常务副书记，县委(xiànwěi)组织部副部长和若干名乡镇党委书记兼任副书记，打破乡镇部门间的行政壁垒(bìlěi)。凡是涉及大下姜的事，大家商量着办，尽最大努力整合资源，着力加强大下姜区域乡村振兴发展的引领和指导。

为了发挥市场主体(shìchǎngzhǔtǐ)在乡村振兴中的作用，在联合党委成立的同时，还建立了大下姜(jiāng)联合体理事会和强村富民(fùmín)公司。理事会下设培训产业、乡村旅游、农林产业、文创(wénchuàng)产业4个产业分会，分别负责相关领域产业的培育。强村富民公司吸收区域(qūyù)内企业、村股份经济合作社、乡村民宿等199家(jiā)市场主体参加(cānjiā)，负责落实区域联动发展项目的市场化运作。这一措施，极大地凝聚了各方力量，激发出联动发展的内驱力。

联合(liánhé)党委、理事会研究制定了党委议事规则和理事会章程，建立了工作督查交办制、专题研究协调制等运行机制，确保联合体的高效运行。同步成立县委党校牵头的培训产业组、文广旅体局(lǚtǐjú)牵头的乡村旅游(lǚyóu)产业组、农业农村(nóngcūn)局牵头的农林产业组和宣传部牵头的文创产业组，各产业组组长兼任(jiānrèn)联合党委的党委委员和理事会常务理事，负责联系和指导理事会产业分会(fēnhuì)，着力挖掘市场主体活力。

大下姜联合体还创新“入股联营”机制，由镇属(shǔ)企业和大下姜所属各个行政村股份经济合作社共同出资，组建杭州千岛湖大下姜振兴发展(fāzhǎn)有限公司，聘请职业经理人负责区域(qūyù)内农产品的整合开发、销售、品牌宣传推介等，为村集体持续增收(zēngshōu)提供稳固保障。

毛勇锋 摄（浙报(zhèbào)集团资料照片）

“四个(sìgè)一点”不让一个人掉队

2023年1月，春节前夕的大下姜年度(niándù)分红(fēnhóng)大会上，来自大下姜区域的低收入农户代表们笑得最开心。

这是大下(dàxià)姜(jiāng)联合体成立以来，首次专门为低收入农户发放红利，共(gòng)惠及大下姜区域内枫树岭、大墅两个镇773户低收入农户的1043人，总计金额近40万元。

低收入农户们(men)收到的分红，是大下姜共同富裕基金(jījīn)(jījīn)启动运营后的成果。2022年2月，浙江大下姜帮带科技有限公司成立，由大下姜联合党委、浙江省微笑明天慈善基金会和杭州工商信托股份(gǔfèn)有限公司共同发起组建(zǔjiàn)大下姜共同富裕基金，浙江淳安农村商业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浙江省微笑明天慈善基金会和杭州工商信托股份有限公司成为(chéngwéi)共富基金初始捐赠成员，启动了“乡村振兴联合体＋专项基金＋慈善信托＋社会企业＋影响力投资”的可持续富民集成(jíchéng)创新模式。

“大下姜(jiāng)联合体的(de)任务，其实(qíshí)就是四个字：强村富民。”张宏斌说。成立大下姜振兴发展有限公司时，大下姜联合体对它的期待是强村的同时也能富民，实践下来，“强村”做得比较好，增加了村集体收入。但问题(wèntí)是：“我们(wǒmen)要看到平均数背后的问题，就是各村的低收入农户如何增收？”

“原本的设想是，大(dà)下姜振兴发展有限公司做大做强后，可以在(zài)村集体分红的基础上，对低收入农户进行收益(shōuyì)的再次分配。但(dàn)实施中，村里有一些(yīxiē)不同声音，认为没有(méiyǒu)这个义务。”张宏斌说，“大下姜振兴发展有限公司的股东是各村的股份经济合作社，收益分配必须经过股东大会同意，老百姓有不同意见，方案就很难通过。老百姓暂时想不通，可以理解，但对于大下姜联合体(liánhétǐ)来说，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毕竟，共富的路上不能有人掉队。”

如今，大下姜形成了与安阳、里商(lǐshāng)、石林(shílín)等乡镇联动发展的(de)新格局，有低收入农户千余户。其中，有劳动能力或部分劳动能力的，可以由乡镇尽量安排就业岗位，从事一些(yīxiē)力所能及的劳动，但还有一些是丧失劳动能力的，怎样才能帮助他们？

大下姜帮带科技有限公司(gōngsī)，就是对这个问题的(de)回答。“这家公司实施‘四个一点’模式：改革试点投入(tóurù)一点、普惠(pǔhuì)金融扶持一点、慈善基金助力一点、低收入农户自出一点 （劳动力）。”张宏斌说，“如果说(rúguǒshuō)大下姜振兴发展(fāzhǎn)有限公司的功能是强村，助力产业发展和村集体经济壮大，那么，大下姜帮带科技有限公司的初衷就是尽可能增加低收入农户的收入。”

在大下姜联合体的主导(zhǔdǎo)下，大下姜帮带科技有限公司和大下姜共同富裕基金迅速成型(chéngxíng)。

5月22日，淳安县枫树岭镇下(xià)姜村放眼望去，成片的栀子花丛铺满山野(shānyě)。王建才 摄

新的组织架构(jiàgòu)很稀有、很受用

在传统省、市、县、乡镇的行政体系中，乡村(xiāngcūn)振兴联合体是个新事物。它并不改变原有的行政区划，却又打破村与(yǔ)村、镇与镇之间的行政边界，统一谋划、共同发展，这(zhè)对大下姜(jiāng)乃至淳安来说，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组织变革。

大下姜联合体的实践探索，在五个(wǔgè)方面做出了有益的尝试。

一是弥补了中间层(zhōngjiāncéng)的(de)缺失(quēshī)。联合体的职责范围非常明晰，并非取代乡镇原有的功能和职责，而是通过“党建联建、区域联动、产业联兴”实现(shíxiàn)资源下沉，有效破解因区域面积大导致的中间层缺失和乡镇自身发展能力偏弱的问题。

二是增强了区域发展的系统性。联合体(liánhétǐ)通过统编规划、统筹载体、统配资源，打破乡镇间的条块(tiáokuài)壁垒，整合土地、项目、资金，不断创造新的增长极，实现(shíxiàn)区域的高效协同发展。

三是破解了资源碎片化。比如大下姜区域内，农产品种类很多，几乎样样都有，但规模都不成气候，乡村旅游各(gè)搞各，相互之间(xiānghùzhījiān)没有协同。联合体(liánhétǐ)能把各种碎片化的资源整合在一起，实现统筹高效发展。

四是提高了区域发展的(de)组织化程度。联合体坚持联合党委全面统筹、乡镇党委政府具体负责、单位部门协同作战、村两委抓实落地、经营主体积极参与、村民共同(gòngtóng)受益的工作机制，实现平台共建、资源共享、产业共兴、品牌共塑，引领党员群众(qúnzhòng)一起抢市场、谋发展，在基层社会(shèhuì)治理(zhìlǐ)中形成了“个个肩上有责任、人人身上有干劲”的氛围。

五是克服了城镇化不足带来的(de)就业岗位缺失。联合体通过挖掘市场主体活力，引领(yǐnlǐng)产业健康发展，不断创造新的就业岗位，实现“家家有事做，人人(rénrén)有收入”。

变(biàn)单打独斗为集约(jíyuē)共建，变各自为政为优势互补，始终(shǐzhōng)把共同富裕作为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的大下姜联合体(liánhétǐ)，离区域共富目标越来越近：据统计(jùtǒngjì)，2023年下姜村、大下姜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fēnbié)达到52067元、32211元，下姜村、大下姜低收入农户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达到27179元、21842元，增幅均高于省市农村平均水平。

“党的(de)领导是党建(dǎngjiàn)联建取得实效(qǔdeshíxiào)的根本保证(gēnběnbǎozhèng)，共同利益是党建联建产生发展的动力源泉，联农惠农是党建联建产生发展的价值所在。”在张宏斌看来，成立大下姜联合体以及联合党委，实现资源整合、产业融合、力量聚合，是共富示范区(shìfànqū)建设的实践需要，也是区域共同发展的现实需求。

一根筷子易折断，十双筷子抱(bào)成团。在淳安，大下姜联合体共富模式已在县内淳北、淳西南区域复制推广，探索党建统领共同富裕的机制(jīzhì)和路径，在共同富裕改革探索上先行(xiānxíng)示范。

淳安县(chúnānxiàn)是集库区、老区于(yú)一体(yītǐ)的(de)山区县，也是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和(hé)浙江省唯一的特别生态功能区。淳安县创新成立大下姜(jiāng)乡村振兴(zhènxīng)联合体，以(yǐ)全省首批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gòngtóngfùyù)示范区试点为契机，以缩小“三大差距”为主攻方向，以改革创新为根本动力，以满足人民生活需要为根本目的，进一步发挥下姜村“先富帮后富”效应，以“一滴水”映射出“区域共同富”的“半亩方塘”，走出了一条以组织振兴促进产业振兴、推动乡村全面振兴的“片区化、组团式”发展新路子。大下姜的探索实践，已成为浙江在探索推进共同富裕中先行示范的“源头活水”，为全国山区县走好共同富裕道路提供了鲜活范例。